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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小剧场四十年,他们的名字和故事值得记住

来源:北京日报客户端  

从1982年到2022年,中国小剧场戏剧走过了四十年的历程,也代表着中国当代戏剧四十年的发展历史。在这坎坷与探索相伴、寂寞与辉煌同生的四十年时光中,有无数的亲历者、见证者,也有极为重要的开拓者、推动者,在中国戏剧的长廊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足迹,和一段段值得记录的故事,值得人们记住。

开创者林兆华:

导演中国第一部小剧场戏剧《绝对信号》

提到中国小剧场戏剧,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绝对是不可不提的里程碑式作品。四十年前,这出充满实验探索精神的小戏,引发了中国戏剧的重大变革,开启了中国当代戏剧新天地。

1982年的林兆华,还是一个刚刚从演员转行的新人导演。他想排一出新戏《绝对信号》,讲的是在一节车厢内,围绕失业青年黑子、少女蜜蜂、见习车长小号,以及老车长与车匪之间的各种关系和较量,展开的激烈矛盾与冲突。与以往戏剧最大的不同是,《绝对信号》的剧本里包含了三个空间:现实空间、回忆空间、想象空间,把这三个空间同时在舞台上表现出来,在以前的中国戏剧舞台上还从未尝试过。

林兆华动员北京人艺老艺术家林连昆来演老车长,其他角色由剧院年轻演员扮演。北京最热的七八月,林兆华带领剧组一起去丰台车务段体验生活,在废弃的车厢里实景排戏,引得好多工人都来看他们。当时创作非常困难,没有钱,没有场地,也没有舞台,没有布景道具,林兆华只好简单的画了一个图,跟舞美设计说就要一个车厢框子。于是,这个戏的车体是用被淘汰的灯光箱子组合的;车里的一张小桌、三把椅子都是从废弃的公共电车上拆下来的。演员们演出时的服装也都是自己的。没有灯光设计,林兆华就提出用手电筒来打灯光。有一场戏,要表现人在最恐惧时的心理状态,林兆华就让演员们用贴上蓝灯光纸的手电筒从下巴往脸上打,营造恐怖的气氛,效果极佳。林兆华回忆道:“这个戏逼着我用功,很多办法都是逼出来的。每一个场面,甚至于每一个灯光、音响都得去考虑,没有现成东西参考。”

对于表演,林兆华要求演员真实自然地生活在舞台上,克服一切虚假和造作的表演,他让演员打破“第四堵墙”,经常跟观众交流。演出过程中,由于距离很近,观众能感觉得到演员略显粗重的呼吸,而演员也能感受到观众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剧院艺委会审查时,大家都很紧张。演出结束后,艺委会成员们都不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只有人艺老演员田冲用“怪味儿豆”来形容这个戏。

幸好当时北京人艺院长曹禺的一封信给了林兆华巨大的支持。曹禺在信中充分肯定了《绝对信号》的成功:“《绝对信号》剧组的优异成绩是北京人艺优秀传统的继承发展。北京人艺从不固步自封,从不原地踏步……我们需要不同的艺术风格、不同风格的剧本来丰富这个剧院的艺术,这将使剧院不致陷入死水一潭。”著名戏剧学者童道明也高度评价道:“中国因为有了《绝对信号》,终于汇入了世界小剧场戏剧运动的大潮。”

《绝对信号》最开始在北京人艺一楼小排练厅演出,因为太受欢迎,演了十多场后搬到人艺三楼宴会厅,每场卖一百五六十张票,一票难求。那是,即使每天卖几十张加座也满足不了观众需求。全国各地观众都跑来看这出特别的戏,很多人买的都是“站票”。就这样。这个小戏演出超过百场,一直演到1983年。中国小剧场戏剧就这样诞生了。

在《绝对信号》的刺激之下,中国小剧场话剧迅速生长。1983年上海导演胡伟民执导了小剧场话剧《母亲的歌》。1984年,王晓鹰执导了自己的第一部小剧场话剧《挂在墙上的老B》。王晓鹰说:“《绝对信号》打破了以往固有的戏剧观念和形态,让国内观众和从业者都意识到话剧并非天经地义地就要正襟危坐,是一次非常具有震撼性的启蒙,对国内戏剧创作有着本质化的推动。”正是在这种推动之下,从80年代后期开始中国话剧从小剧场到大剧场都掀起了“探索”的热潮,涌现出了牟森、孟京辉、田沁鑫、李六乙等一大批著名导演。

推动者傅维伯:

打造金字招牌的“中国小剧场之父”

北京人艺学员班出身的傅维伯曾是林兆华《绝对信号》中的舞台监督,亲历了《绝对信号》创作和演出的全过程。他说:“小剧场就像是把我们的创作思维撬开了一道缝,有一束光射了进来。”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将来有一天,自己会被人称之为“中国小剧场之父”。

《绝对信号》虽然为中国的小剧场戏剧书写了第一章,但小剧场的发展依然缺少空间。90年代初,《绝对信号》上演10年后,林兆华向北京人艺提出倡议,应当在人艺建立一个小剧场,用来发展小剧场话剧。当时,剧院的经济状况特别困难,但还是从人艺基金会中拿出了200多万,并且把剧院的食堂和仓库拆掉,腾出地方建造小剧场。人艺小剧场虽然建成了,但却没人愿意管理这个剧场。因为谁都不懂小剧场的经营,也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参考。曾经参与过首都剧场多年管理工作的傅维伯,刚从日本留学回国,就被“逼上梁山”当上了北京人艺小剧场经理。等待他的只有1000元的开办费和一个工作人员。他用其中的500元买了几张办公桌,又用剩下的钱给剧场置办了拖把、簸箕等物品。

1995年11月20日,北京人艺小剧场开幕大戏《情痴》上演,第一轮就演了20场。但是接下来演什么让傅维伯十分发愁。当时的观众对小剧场话剧还没有什么认识,小剧场话剧创作也更是少而又少。为此,傅维伯想方设法支持和鼓励年轻戏剧人创作,不仅积极帮助他们宣传推广,并且自己掏钱投资制作演出,还大胆引入了“股份制”。当时李六乙编剧导演的《非常麻将》,傅维伯和戈大立投资制作,主演何冰、吴刚、冯远征都不收排练和演出费,演出后票房分成:编剧导演占20%,三位演员各占15%,负责投资的两位制作人各占15%,剩下5%作为工作人员的奖励。这部原本在剧院没有通过的戏,在小剧场一口气演了20多场,卖出30多万元的票房。五位主创每人分了几万元,而当时演员在剧院的演出费每场才一二百元。

傅维伯每年都把剧场盈利的一部分拿出来,作为扶持年轻创作者的创作基金、奖励基金。如今功成名就的导演孟京辉、田沁鑫,还有无数走上戏剧之路的戏剧人,当年都曾得到过傅维伯的帮助。他说,自己做剧场的目的不是要挣钱,而是希望能够多支持一下年轻人,让他们有信心能够继续做下去。渐渐地,人艺小剧场成为了一块金字招牌,演出场次多,演出剧目影响力大、票房好,所有创作者都把这里视为小剧场话剧的圣殿。人艺小剧场一年演出场次最多时可达到283场,除去必要的装台时间,剩下的时间都有演出。

2004年调入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傅维伯,又开始筹备东方先锋剧场(现国话先锋剧场)的运营管理。2005年,东方先锋剧场开业,和当年的人艺小剧场面临同样的困难。新剧场没资金没人力,连幕布都没有,傅维伯只好借助各种资源想办法,还自己投资做戏。在他花费无数心血的努力下,东方先锋剧场成为了可以和人艺小剧场匹敌的新地标,演出场次最多达到336场,有时候一天能有两场演出。

多年来,傅维伯还参与发起创立并组织了“全国大学生戏剧节”“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体制外优秀青年导演作品展”等专门培养青年戏剧创作者的平台,黄盈、顾雷、邵泽辉、赵淼、李建军、王翀等当今活跃在舞台上的中生代导演,都是在这些平台上成长起来的。在挖掘优秀青年戏剧人才的同时,傅维伯还非常注重戏剧观众的培养。“想要培育和健全演出市场、建立长期可持续发展的戏剧文化产业,一定要在观众群体的学生时代就培养他们对戏剧艺术的持续兴趣和爱好。只有越来越多的人走进剧场,演出市场才能真正蓬勃发展起来。”如今,已经退休的傅维伯,还在台前幕后不遗余力地支持着一代又一代戏剧人的创作,因为这是他一生热爱的事业。

记录者李晏:

拍摄无数剧照的“中国当代剧场史活化石”

20岁左右时曾经连考五年戏剧学院未果的李晏,以另外一种形式将自己的人生和戏剧紧紧联系在了一起。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他就举着一台当时还属罕见的照相机出入各种排练场和剧场,为林兆华、牟森、孟京辉、田沁鑫、李六乙、赖声川、任鸣、王晓鹰等著名导演的一路创作留下珍贵的影像记录,也留下了姜文、陈建斌、李亚鹏、袁泉、陶虹、朱媛媛、辛柏青、郭涛、江珊、汤唯等众多明星当年在舞台上初露头角的青涩样子。

林兆华称李晏为“多年舞台活的记录”。濮存昕说:“快门无法记数的按动如同他生命的心跳,一定是源于生命的热爱,他把对一方舞台上的最值得热爱的瞬间定格下来,连同他的爱献于我们。”田沁鑫感谢他:“他用观看的方式,通过他的镜头,记录中国,记录戏剧,记录发展,记录成长。记录注定的时代舞台上,跌落的、逞强的、冷静的、欲望的、压抑的、纠缠的种种属于戏剧的动作。多少年,李晏的眼睛和他手中的相机从无一丝分离,直击戏剧这一个核心!”

演员黄磊也称李晏为“传奇人物”:“他几乎用相机记录了近三十年的整个中国戏剧发展状况,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所有戏剧活动及事件发生的地址,无论是一个中戏三年级的习作,还是一台彼得·布鲁克的大戏,他都在。李晏是个传奇,他是中国当代戏剧发展历程中的‘活化石’,他的镜头所记录的一切,未来可以称为‘历史’。”

李晏则把自己定位成“距离戏剧最近的观众”。他看戏,也看戏外的人,他用他的观察和体味,还原了中国当代戏剧几十年的编年史。他在用摄影记录戏剧的同时,还为戏剧的宣传、普及做了大量工作,他在国内外报刊发表了大量戏剧报道、评论和剧照。他还写了一本叫做《当戏已成往事》的书,记录了自己所亲历的众多台前幕后和戏剧圈重要的人与事。因为李晏的记录,一部部在中国戏剧史上有着非凡意义的作品留下了重要的资料。而且很多当时因为太过超前而难以被人理解的作品,也因为他的记录,给后人提供了继续了解它们、读懂它们的可能。

今年,“剧影晏然——李晏小剧场戏剧摄影展”作为纪念中国小剧场戏剧40周年系列活动的首个展览活动在天通苑文化艺术中心举办,很多戏剧人和观众都慕名前去观看,并在一幅幅记录了珍贵历史的剧照前留影纪念。

开拓者李羊朵:

创办鼓楼西剧场做戏剧文化的传播者

北京的剧场很多,小剧场也不少,但民营小剧场却屈指可数。现在仅存的鼓楼西剧场、大麦超剧场、中间剧场……每一家都各有特色,在艰难的运营环境中,为戏剧的发展开拓着天地,奉献着力量。

位于鼓楼西大街小八道湾胡同里的鼓楼西剧场,曾经是全总文工团的排练厅,大多数时候属于闲置状态,但当李羊朵在朋友的介绍下走进这个小院,一下子便敏锐又感性地相中了这里,将其承包下来,不惜花重金进行重新装修改造,将其脱胎换骨成一座崭新的小剧场。2014年“横空出世”的鼓楼西剧场,很快就跻身成为北京最受大家喜爱的小剧场之一。从轰动的开业大戏《枕头人》,到《丽南山的美人》《那年我学开车》《晚安妈妈》《人鼠之间》《降E大调三重奏》等等一系列鼓楼西制作的戏剧,八年来,在李羊朵的精心打理和运营下,鼓楼西剧场已经成为一个有剧场、排练厅、书店、咖啡厅的“北京文艺地标”,一出出口碑流传的好戏、一场场名家云集的朗读会,都吸引着无数观众到此观剧和相聚。

然而,民营小剧场也承受着种种巨大的压力和困难,时刻面对生存的危机和挑战。2020年疫情期间,鼓楼西剧场在无法正常演出的情况下,生存遭遇危机,李羊朵跳出行业领域,选择了社会互助的方式,和家乡有果园的戏剧人李国杰联手,以预售果农樱桃的形式守护剧场这一精神家园。此举不仅得到了业界和观众们的大力支持,也为疫情之下的行业自救和疫情之后的行业发展带来了探索和思考。

坚强挺立下来的鼓楼西剧场,还携手大麦Mailive,联合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共同发起了“1+1青年导演戏剧制造计划”;联合各个机构成立了“鼓楼西南京大学戏剧影视艺术系教学实践基地”“国际戏剧评论家协会中国分会青年评论人才实践基地”“鼓楼西田湉汉唐舞创作中心”,还发起了“鼓楼西校园计划”……全方位培养戏剧人才,鼓励戏剧创作。

2021年12月,李羊朵作为代表参加了文代会,让她有了更多的触动和思考。她说:“剧场是一个造梦的地方,同时也是文学艺术表达和发声的地方。作为一个独立剧场的经营者、制作人,鼓楼西剧场是梦想出发与实现的起点。鼓楼西有着自己独立的剧场精神和思考,更人文、更现代和更独特。”对于鼓楼西如今也开始创作很多大剧场剧目,李羊朵坚定地表示:“鼓楼西一点点在成长,在壮大,在扩展,但鼓楼西的小剧场演出是我们不变的初心。我们希望让更多人从戏剧中受益,让更多人爱上戏剧,真正践行做戏剧文化的传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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